纪明寒领着苏乔踏入纪家大门的时候,已经是亥时了。
纪老太太领着一家子坐在正堂上,等着纪明寒。纪明觉外出寻人还未归还。
纪夫人抬眼看了看老太太,又看了看昏昏欲睡的纪庭云。悄悄掐了他一把。纪太师斯哈一声惊醒,就瞧见老妻正冲自己使眼色。
他看了看面色铁青的老娘,清了清嗓子道:“娘,别等了吧,我明日还要上朝呢。”
纪老妇人瞥了他一眼,怒气尚未消散:“那你去睡吧,我倒要看看,这臭小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!”
这时,小厮急吼吼地冲过来,禀报道:“太夫人,老爷,夫人!二爷回来了!”
闻声纪老太太猛地起身,起的太猛,突然感到一阵眩晕。
崔锦绣连忙上前搀扶:“祖母,您当心!”
老太太摆摆手:“快,快去看看!”
一行人搀扶着老太太,往前院赶。
彩灯高悬,红绸高挂,红毡地毯还没收,阖府仍旧喜庆意味十足。
纪明寒领着苏乔从正门进,沿途家丁护院纷纷行礼避让。
才至垂花门,就瞧见浩浩荡荡一群人迎面走来。
纪明寒脚步一顿,苏乔也跟着停下了脚步。
“呦,这么隆重。”纪明寒冲着为首的老爹道。他语气慵懒,全然没有对老子的恭敬。
纪庭云指着他:“逆子!”话没说完就瞧见他身后站着的苏乔,顿时愣在了当场。
什么?新婚第一天不去接亲,不去拜堂,还没洞房,当晚就带了个女人回来?
一家子目瞪口呆,两拨人面面相觑。
苏乔不明就里,但觉得自己一直傻站着也不好,犹豫了片刻,往前走了几步,对着纪庭云屈膝行礼道:“父亲。”
这一声父亲,雷地众人外焦里嫩。老二这是在哪里寻来的相好,不仅敢在大婚之日明目张胆地跟着进府,居然还挑衅地连父亲都叫上了。
众人皆是目瞪口呆地站着,只有崔锦绣眸色微动,上下打量着她。
身后传来纪明寒的低笑声。苏乔不解地偏头看向他。
手腕就被纪明寒一把握住,拉扯着就往溪山苑走。
纪庭云嘴角微抽,忍着怒意问他:“逆子!你干什么去!”
“洞房!”纪明寒摆摆手,撂下两个字就走了。
苏乔还没弄明白状况,就被纪明寒拖走了,只能一边走,一边朝着众人点头致歉。
这一家子的关系,有点奇怪啊?
可更奇怪的事还在后头。
纪明寒一脚踹开婚房的大门。坐在喜床上的徐秦一个机灵,以为是老太太去而复返,快速整理了衣服,正襟危坐。
纪明寒挑眉看向端坐喜堂的新娘,目光落在了那一双骨节分明,青筋凸起的手上。
“呵,我今儿倒是有福了,娶一送一吗?”
纪明寒松开苏乔的手腕,信步朝着喜桌走去。他拿起桌上的金秤杆,放在手里把玩。
坐在床上的徐秦一听是自家二爷的声音,一把掀起盖头。两步跑到纪明寒身边,扑通跪倒在地,拉着纪明寒的衣摆,声泪俱下:“二爷!您可回来!奴才等您等的好苦啊!”
纪明寒侧脸看向他:“是吗?”
徐秦重重点头,他确实等得很辛苦,一泡尿憋了四五个时辰,再憋下去,老徐家只怕就要绝后了。
眼角划过一抹晶莹的泪珠,徐秦道:“二少夫人被劫,我与大爷追去,就只追到了一身婚服和头冠。大爷怕误了吉时,与您名声不好,就让奴才假扮二少夫人完成了仪式。”
纪明寒挑眉:“这么说,我还得多谢你保全了我的名声喽?”
徐秦赶忙摇头:“没有,没有,这都是大爷的主意,您要谢就谢他吧……”徐秦越说声音越小。
纪明寒一双锐利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。
“阿嚏!”一声清脆的喷嚏声打破了寂静。
两个男人同时看向苏乔。苏乔歉意地揉了揉鼻子:“抱歉,可能是感冒了。”
沉默了一瞬,纪明寒看向徐秦:“你没听到吗?”
“听,听到了……”
“那还不去准备姜汤和热水,给你家二少夫人驱驱寒?”
徐秦一愣,看向门口站着的苏乔。二少夫人?二少夫人找回来了?那可真是太好了,他得赶紧通知大爷去。
徐秦慌忙起身朝着门外跑去,经过苏乔身边还不忘行礼。
只不过他的动作有些怪异,一副腿脚不大好的样子。
披着大红婚袍的徐秦冲出门去,室内顿时陷入了安静。
红烛摇曳,大红的喜蜡已经燃了大半。
纪明寒将秤杆撂在桌上。端起酒壶,往杯子里倒了一杯酒,随即一饮而尽。辛辣绵软的口感,在胸口燃起一股暖意。
纪明寒将杯子放下,转身向着门外走去。与苏乔错身的一瞬间,语气低沉道:“我这几日睡在书房,你随意。”
说完就抬步迈出了房间。
苏乔回过头,鬼使神差说了句:“谢谢。”
纪明寒脚步微顿,却也没有答她,径直朝着东边去了。
不到一盏茶的功夫,一众小丫头提着热水桶鱼贯而入。
水汽氤氲,苏乔缓缓将头埋进热水里,将周围的一切都隔绝在外。此刻,她兵荒马乱了一整天的心,才终于安定了下来。
纪明寒能去大牢里捞她,就说明他并不想和沈家撕破脸,那她的身份就暂时还是安全的。而且目前她并有比待在纪家更好的出路。
肺里的空气一点一点被排尽,窒息感慢慢袭来。她猛地钻出水面,享受着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。
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,算了,能活着就行。
……
天刚破晓,两队人马就出了太师府的大门。
纪太师乘轿,纪明寒骑马,分别往宣德门去了。门房揣着手目送自家老爷的轿撵走远,挥了挥手示意小厮们关门回府。
后院负责洒扫的仆妇也都起了床,忙活起各自的活计。整个太师府虽然依旧安静,却已井然有序地开始了一天的忙碌。
苏乔早早起床,知晓今日她作为新妇是要去公婆那里敬茶的。
她洗漱过后,用锦帕仔细擦了手,递给了一旁伺候的小丫头。
这小丫头苏乔并不认得,按理说她作为沈家姑娘,沈家是要给陪嫁丫头的。也不知是不是沈从之不想节外生枝,索性连陪嫁丫头都没有准备,而是临时从牙行买了个小丫头顶了上来。
苏乔也只在上轿前见过她一面。
房间里只有主仆二人,苏乔也不避讳,直接问她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