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晚笙猛地抬眸。
当时的京城,硝烟,战火,满地血水,高官之家被烧得七零八落。
父亲生前著作颇多,可除了皇宫里的政要文书,平时的字画一副不剩,想要睹物思人都没个物件。
东宫。
画纸上山脉蜿蜒,连绵起伏,笔墨堆叠层出,山石勾勒渲染变化多样。
一只素白的手,轻轻触上山脚下的溪流,指尖在轻颤。
姜晚笙从小就是看父亲的书画长大,怎么会认不出,这正是父亲的笔墨。
落款,年月,劲瘦清流的字迹。
一笔一笔,细腻填涂,她甚至能想象出父亲青衫薄带,或在窗前,或在案几,垂眸作画一丝不苟的模样。
“这……是父亲的……”
红唇颤动,姜晚笙话一出口,听出了自己的颤声。
接着眼前的视线被清水泡出幻影,眼眶湿热,一道泪痕划下,她情绪波动得厉害,怕脏了画,迅速抬起手背抹泪。
“回殿下,这的确是父亲所作。”她哽咽着重新说道。
仰起了脸,桃花瓣似的周围泛着红。
沈卿玦垂眸看她,视野居高临下,“既是,便送还给姜姑娘。”
姜晚笙眼里再度泛起泪光,低下头,珍视地望着手中这一副山居图。
她来替他辩真伪,没奢想过画能给她。
“此画是太祖年间,姜尚书尚未及第之前,游滁州所作,赠给了当地一位乡绅,辗转到了京都。”
至于怎么到他手里的,一字不提。
姜晚笙沉浸在情绪里,眼神一遍遍流连画纸,眼泪几欲夺眶而出。
沈卿玦目光一沉,上前一步,微俯下身,为她拭泪。
指节白皙的手即将触碰上她脸的一刻,姜晚笙慌张抬眼,惊惶后退。
手上的画卷彻底散开,有一半垂落在地上。
沈卿玦的手僵住,直起身,脸上的表情收的干干净净。
姜晚笙意识到殿内气氛变化,暗怪自己大意,她拢起画卷,刹那间恢复了冷静。
“臣女失态。”
“殿下收藏这副画让臣女忆起往事,臣女感激,情难自控,望殿下勿怪。”
这一副他可不是收藏。
他是费尽千百种手段,才拿到手里的。
沈卿玦收回僵在半空的手,眼底浮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。
“哭起来很好看。”
姜晚笙蓦地抬起头,满脸不解,眼圈还红红的,自带一段天然的妩媚。
她心里又惊又凉,不太懂。
对上沈卿玦黑曜石般的眸子,似乎又嗅到了危险的气息,檀香沉沉,强势性地往她身上扑。
“既是感激,便不能只嘴上说说,对吧,姜姑娘?”
“殿下……臣女愿高价买回。”
“你觉着孤缺钱?”
他当然是不缺。
姜晚笙犹豫地退了半步,低下头,扑通又屈膝跪下来。
沈卿玦眉头一皱,眼底划出恹恹之色,似乎不喜她跪,冷沉着脸扯她站起身,她张嘴又是礼数。
“一定要跟孤如此生分吗?”
姜晚笙行礼的动作一僵,硬着头皮,硬是把礼数做全。
“本也没有交情,臣女不敢高攀。”
一字一句,尊卑分明地与他划界限,清醒的很。
东宫书房内只剩下沈卿玦一个人,凉薄地勾唇,喃喃自语,“本也没有交情?”
话音落地伴着一声冷笑。
姜晚笙从东宫出来,怀里抱着画,如获至宝,眼睫颤动着,心情也潮起潮涌。
到底怎么个答谢法,沈卿玦并没有说。
姜晚笙也不想占他这个便宜,恰逢休沐日,她去库房找出一副寒山图,当世名家所作,价值百金。
是外祖给她预备的嫁妆里其中一件,她拿出来,差人送去东宫。